望之而不見其崖,
已往而不知其所窮,
送君者皆自崖而返,
君自此遠矣-----
5月3日再讀莊子山木篇時,這天,巫醫生告訴我,母親已確定不會醒來了,最掙扎的同時,也是最痛苦的時候,前些日子在臉書上,才和慈濟洪醫師說過「選擇是理性分析,決定卻是當下的感性」,此刻自己已面對抉擇。
5月6日將「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」交給醫院,從長庚加護病房出來,看見望月當頭,今年最大最圓的月亮,不禁潸然淚下,一路上狂哭不矣,任淚水恣意淌流。「失去」是人活在這世上最難以處理的課題。不管是哪一種失去,都會帶走部分的心靈,使其不再完整,因為不再完整,所以傷痛。
但是我比別人幸運,我有2個父親2個母親,親生父母親,無緣相認,但留給我的感念無限,而養父母,對我恩重如山,供我教育,讓我自由發展,成就今日的我,父母親的教誨,時刻謹記奉行,至今庶幾無忝所生,無忝所養。
2005年的雨季,在台北的三月,曾在摩天輪的頂端,俯視迷濛的八荒九垓,想望著山是不動的波浪,海是不測的山巒,異鄉人在異鄉25年,異鄉也就變故鄉。現在經歷半百的人生,25歲以前,我的故鄉是新竹,26歲落腳台北,風城人也變成台北人。可是心中一直有一條線,連結著故鄉和自己的那一條線,放得再遠的風箏,總會沿著線,回到故鄉探望母親。
過年後才在誠品,瀏覽了馬提亞斯.馬極爾的「如今你的世界永遠是黑夜」,美麗的文字,溫柔地描寫失去母親的深沉悲哀,當死亡用一種權威的姿勢出現,即使低調卻無法不讓人注意,當它來臨,我們卻永遠沒有準備好的一天。
30年前父親去世時,靈堂佛偈:千江有水千江月,萬里無雲萬里晴。跪在堂前,無悲無憂,只是茫茫的看著那幾個字,千山同一月,萬戶盡皆春,真正的悲哀,已在之前半年傷盡,懷想的是和父親三個月的榮總病房日子,擁抱父親的感覺,從寬厚到憔悴,由熱切到冰冷。癌症病房裏的悲愴,脆弱與堅強,生死天涯,近在咫尺,時而嚎啕,時而抽泣,偶爾短暫靜默,死亡的夜,更加寂靜,敖不住疼痛的,哀求一劑劑嗎啡,減輕痛苦的任一個短暫,都是天堂。
然而這次一個半月,陪著母親度過,大部分的時間是靜默無言的,不斷的看著病情起伏,不斷的面臨選擇,沉默的悲痛,直到5月20日,才深深體悟到,大孝及大愛並非不計親人痛苦的搶救到底,而是親切的陪伴,協助坦然面對,減少身心靈的痛苦,幫助她和自己學習放下,讓她安祥往生。聖嚴法師語錄「面對它,接受它,處理它,放下它。」今天告別式,已經做到前3階段,最後一步,就讓時間來幫助。
3年前清明過後,和母親去看了未來的居住地,佇立在新竹香山大坪頂上,在那裡遙想點點滴滴,或清風徐揚,或綿綿細雨,隱約的就會嗅覺,微微的海潮,那淡淡的味道,是我們共同的鄉愁!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,自難忘,曾經愛過、怨過,曾經牽掛過的人,曾經想望過的人,也已經釋然,也已經淡然,也無風雨也無晴!就讓它,塵歸塵,土歸土!
正隆和耀徽前來捻香時,問我何以如此淡定,當時抒發了一些傷痛,想起為綱曾寫過:「生活的周遭充斥著人情味,伸出自己的觸角,讓世界感動心靈,春風又再吹起溫暖,吹出平靜,其實,幸福是生活,生活是幸福,幸福很簡單。」簡單是我到了中年才體會的,一直侈言儉樸簡單,卻是奢華複雜半生,徘徊在多變的世界,進出林林總總的情緒起伏。離鄉才知故鄉的簡單,工作才知求學的簡單,婚姻才知愛情的簡單,做了父親才知子女的簡單,中年才知年少的簡單,簡單才是幸福。
感謝這段期間姊妹的支持 ,阿嬌為綱的相伴 ,表姊為母親誦經,同學故人的關懷,還有同事的協助支援和許多關心我的人,要感恩的人真的太多了,就謝天吧!感謝上天,給予我們家人這麼多的厚愛,在母親往生後,文蓉發給我的訊息:「晚輩們過得幸福,就是對父母最好的回報」,祝福大家都幸福,珍惜身邊人,不論現在誰在你的身邊,都請珍惜他。
最後借用刀郎的歌「謝謝你」作為結尾:
假如人生能夠留下可以延續的記憶
我一定選擇感激
如果在我臨終之前還能發出聲音
我一定會說一句 謝謝你
如果生命之重可以用我雙手托起
你定是我生命的精靈
如果愛能夠讓我們永遠在一起
我會對它說一句謝謝你
謝謝你 你摟著我的傷痛 抱著我受傷的心
在迷亂塵世中 從來未曾說放棄
你牽著我的手 走進明天的風雨
不管前路崎嶇 你從來堅定
謝謝你 你讓我可以在平凡的世界發現我自己
不管是否有陽光照耀 我依然美麗
你讓我明白 愛你就是愛我自己
你讓我學會珍惜生活裡的點點滴滴。
謝謝你! 母親!一路好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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