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司就在台北士林官邸旁,與官邸間諾大的閒置地,原先是農田,荒蕪四十幾年後,一片雜草。有好事者借鍛鍊身體之名,日日墾荒,那一陣子流行有機栽培,我們就做起先軀,聘請台灣大學園藝系的研究生,在公司裏開班授課,同事們笑我,在1平方公尺50幾萬的土地上,種植1斤10元的蔬果,台北人實在太奢侈了。晨興理荒穢,帶月荷鋤歸,持續五、六年的時間吧,每天「翻山越嶺」去上班,為的就是那畝田,在透支青春的那段時期,紓壓的也是穹蒼下的那畝田,當偉大的駙馬爺,把那畝田點石成金,變成建地後,那畝田就幻化為心裏的夢田。
淺草踏青春行筆架山,何不效顰,再來回味圓山走春呢,清晨,天方魚肚白,微微薄霧,想必又是個好天氣,盥洗整裝好,套上頭巾,行春去也。
從學校旁側出小路上去,不到百階的石梯,已經走在劍南路上,感謝文人騷客,為這條山路取名劍南,真的勝過那些八股的敬業、樂群大道。緩緩的爬升,美麗華的摩天輪逐漸探頭,再過五分鐘就在腳下。此時台北的空氣最芬芳,任你徹夜難眠,睡眼惺忪,呼吸後登時清明。不時看到野怒九重葛,在這暮春時節,就如此熱情有勁,肆無忌憚的花枝招展。正願寺前的水塘,蓮葉仍躺在水面,總有遊客放生,使得蛙鳴春池,熱鬧而靜謐。原以為會是一個好天氣,但眼前依然分不清是雲,是雨,還是霧,索性就在路旁涼亭小歇。
約莫半個小時,仍是前不見古人,後不見來者,放開山路,改走小徑,道狹草木長,夕露沾我衣,穿梭在五節芒與鬼針草中,又嗅覺淺草的味道。晨曦尚未明,已經走在稜線上,這段路展望最好,月牙隱約還掛在西天,左邊的基隆河尚未醒來,山陰那面盡是羊齒、灌木,野曠天低樹,江清月靜人,沒有寂寞,也不想美麗,就在此駐足片刻,享受自己。
調任輪班近五月,十來年的工作路程,現在就像駐足眺望的時候,我真的沒有野心,也不企盼如何再登高,只想調節自己的步調。彷彿每次行走於稜線時,四顧張望,感受體溫,聽著心跳,體切的吐納,虔誠地領受渺小。
走過亂葬崗,沒入灌木叢裏,逐漸遇見山友。有個開闊地,他們號稱老地方,偶爾坐個5分鐘,就聚集幾十人,往後這段路開始下坡,以前我會放縱身體,任它急速下降,快快衝向那畝田。但今日我緩緩行去,向過往的山友點頭,含笑半步慢走,野藤翠竹也好,密枝楊桃也罷,偶爾驚艷一株嫣紅山櫻,微揚首細細端詳,總覺青山綠水,空谷鳥鳴,倏忽已然下了山,回到百里紅塵。
這一天我巴黎的心情,遊蕩在台北街頭,回想前日來時路,輪值子夜這一班,是我最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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